陆衡江笙第10章   

江笙目憎欲裂，双眼通红：“父亲！”
她嘶喊着想要上前，却只来得及接住父亲倒下的身躯。
双手上，蔓延开来的鲜血温热！
柳氏被压着跪在一旁哭喊：“夫君，夫君！”
她想要挣脱桎梏的手，爬向江父，却只能被按在原地。
江笙泪眼朦胧，凝望着怀里江父未凉的尸身，慢慢落到动手之人手里那滴血的绣春刀，和他们身上的飞鱼服。
为什么又是锦衣卫？又是陆衡！
就在这时，锦衣卫再次举起绣春刀，直指柳氏！
江笙心慌意乱，朝着柳氏跑去：“母亲……”
却被锦衣卫拦住。
挣扎间，柳氏朝她看来，眼里有歉疚，更多的却是复杂。
“语彤，是娘对不住你，求你护着晚玉，不管如何，护着她——”
下一秒，声音戛然而止！
温热的血溅上脸颊，江笙像被扼住了喉咙，发不出一声。
只能眼睁睁看着柳氏倒在地上，瞳孔涣散，再无声息……
江笙觉得耳边都安静了。
锦衣卫手中的绣春刀泛着瑟瑟寒意，一步步朝她走来。
江笙没有半点逃的想法，父母在眼前被杀却无力救，她枉为子女！
她缓缓闭上眼，等着死亡来临。
只听“噗嗤”一声，刀入血肉的声音，却没感受到痛。
江笙迷茫睁开眼，就见不知何时跟来的小六，挡在她面前，而他心口，正插着一把绣春刀！
刺目的鲜红血色染红了衣襟。
他脸色苍白，却还是笑着的：“小姐，快……走。”
江笙浑身都在抖，手足无措：“小六……”
小六往外推着江笙，可太疼了，他挨不住，随着力气一点点消失，栽倒在江笙的怀中！
小六低头看了看自己，眼里满是庆幸：“还好，我现在……不脏。”
江笙再也忍不住眼泪，哭了出来。
“对不起，对不起……”
要是当初她没有把小六带回来，他还是那个小乞丐，就不会这么死去……
小六摇了摇头，他还想说些什么，却只呕出来一涓涓的血，最后他用尽力气掏出腰间的玉佩，想要递给江笙。
然而，却在抬起的那刻，骤然砸落了下去——
“小六！小六你别走……”
她没了父母，不能再失去小六了！
可怀里人再不能回应她一声。
陆衡赶到时，就听到江笙的哀泣。
他心里一紧，快步走进，就看到锦衣卫拽着她，就要动手。
“住手！”1
陆衡厉声喝止，上前护住江笙，“她早被逐出江家，不必杀。”
随后，他将满身血污，神色呆滞的人带回了指挥府。
自始至终，江笙都没开过口，只死死攥着掌心那枚玉佩。
陆衡吩咐丫鬟，好生照料她，便要离去。
出门之际，背后忽然响起江笙沙哑的声音：“为什么？”
陆衡呼吸一滞，回头就对上江笙死寂的目光。
这一刻，他竟有些不敢直视，沉默逃离。
门外，夏花璀璨，却耀眼不过那满地的血河！
江笙猛地闭上眼，两行清泪无声流下。
没过多久，江晚玉来了。
她穿着华丽衣裙走了进来，身后跟着数十个丫鬟，一副正妻之态，不见半点悲伤。
江笙颤了颤手指：“你知道爹和娘都死了吗？”
“知道啊。时昭身处其职，迫不得已！我理解他。”
“理解？”江笙心口一片雪凉，只觉悲哀。
她的亲妹妹居然为了一个男人，连杀父杀母之仇都不在乎！
“是啊，若是父母还在，他们也会理解我的，对吗，姐姐？”
江笙手紧攥成拳，最后无力的松开。
母亲临死前的话语一遍一遍萦绕在耳，她不得不承认，江晚玉说的是对的。
无论父亲还是母亲，对她的宠溺，几乎到了极致！
“你出去吧。”江笙不想再看到她。
江晚玉也不想多留，只是在临走前，将带来的粥放在江笙面前：“这粥里放了断肠草，姐姐吃下不过半刻钟，便会毒发，却不受苦痛。”
“时昭哥哥说了，只有如此才能护住我。姐姐，若父母知道这个法子，也会同意吧？”
听到这些话，江笙心里一片寂然。
这就是她母亲临死还不忘嘱咐自己护着的妹妹。若母亲泉下有知，会是何反应？
江笙垂眸，最终再没说一句。
从父母，小六死在面前的那刻，这个世间就已经没有她留恋的东西了……
“姐姐明白就好，用过粥，若是无趣，姐姐可出去走走。”
扔下这话，江晚玉满意离去。
而江笙看着桌子的粥，许久没动。
她脑海里闪过很多很多画面，最后……定格在了陆衡的脸上。
她有太多话想说，可他未必想听。
最后，江笙寻来张纸，提腕落笔，说出了这些年没说出口的话。
他要用自己的命换江晚玉下辈子平安，她也同意了，算是听闻陆衡好生安葬江家和小六的感谢。
写到这儿她手一顿，忆起了七年前那场初见。
身着飞鱼服，手握绣春刀的陆衡年少惊鸿，被奸人所害，身受重伤。
她与家人游玩经过，顺手搭救一见倾心，之后京城重遇，知晓他便是陆衡时，欢喜待嫁……
江笙垂眸遮掩起那些情愫，从随身荷包里拿出那枚妥帖保存的箭头，摩挲了很久，再次落笔：“过往种种皆流水，不后悔曾救过指挥使，只是如今我把这个还给你……两清了。”
一纸诀别。
写完后，她将信折好，连着箭头一起压在了枕下。
若有缘，应会看见的吧。若无缘，也罢了。
屋外，是一片艳阳天。
喝完粥的江笙一路走，一路问，最后来到了父母安葬之处。
看着眼前林立的三座坟茔，她说不出什么滋味，只剩肺腑间蔓延上来的疼痛，和着血腥一起，几乎将江笙淹没。
陆衡又骗她，明明就……很疼！
江笙疼到连跪着都没力气，最后蜷缩成一团倒在父母和小六的坟间。
晕眩的视线里，除了黄土，就只剩蓝白的天。
渐渐的，她感觉不到痛，也什么都看不见……
彼时，指挥使府。
陆衡从外归来，本想回书房，却鬼使神差的来到了江笙的房里。
却在看到屋内人时一愣：“晚玉，你怎么在这儿？”
他环顾了眼再无别人的房间，眉心紧皱：“江笙呢？”
闻言，江晚玉眼底闪过抹慌张：“姐姐不想待在府里，说要出去走走。”
陆衡觉得她有些奇怪，但没多想。
转身要走时，视线略过床榻，便瞧见枕下露出的一抹白。
他疑惑上前抽出——
“当啷！”箭头掉落在地。
陆衡捡起，眼神一凝，这不是当初伏击他的奸人专制的箭矢吗？怎么会在这儿？
思虑间，他打开手中信，没瞧见江晚玉一下子紧绷的神情。
她绞紧了手中丝帕，没想到江笙竟然还留了信！
慌张间，江晚玉只听陆衡冷凝的质问：“江晚玉，我什么时候说过用她的命换你的？还有当初救我之人不是你吗？！这支箭为何会在江笙手里？！”
江晚玉浑身一颤：“时昭哥哥，我……”
她不知如何解释。
见状，陆衡还有什么不明白。
想着江笙信里说的那些话，以及最后的‘两清’，他心中骇然。
陆衡立即唤来下人：“搜！务必找到江笙！”
一个时辰后，有人来报：“找到江小姐了！”
陆衡连忙过去。
远远的，就看到江笙那抹熟悉的身影躺在坟前，一动不动。
不安却越来越深，陆衡大步走上前，他听不见自己声音里的恐慌：“江笙？”
无人回应。
陆衡瞳孔一震，抬起微颤的手指去探她的鼻息——
一片静默。